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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卷書也不能形容一二的恥辱。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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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押送糧草的人帶過來,本將軍要親自審問。”

“將軍,恐怕審問不了……押送糧草來的,都是聾啞之人”應華親自查驗過,除了一個天生聾啞的,其餘的皆是被毒得又聾又啞。

“這……先將一半糧草分下去,剩下的好生看管”這樣的作風不像是長城軍,難道是?不對,羅網不會任由公子高的母族為我籌措糧草……

人生寂寞如雪,有時候喝點小酒也是好的,不過對於欽原來說,能站在船頭,賣弄一下文藝氣息就很好。

“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仰天大笑出門去,但尋酒家問牧童,啊,好詩,好詩~”

進入船艙,田言便聽欽原自吹自擂,“糧草,我已經幫你送到了。”

“王八龜蛋傍地走,晴天霹靂現世報,滿地狗屎撿不撿……”再吟詩幾首,聽得田言眉頭緊皺,若不是人家有涵養,估計早提刀砍我了,這不,這麽狗屁不通,不堪入耳的詩,她居然不打斷,“哎呀,田堂主來了啊,怠慢怠慢~你可真是好定力,不過,在下怎麽聽說去送糧的人——個個聾啞?”

下了船頭,笑臉逼近,呵氣於田言脖頸,她卻紋絲不動,“宋義將軍負責勸說項梁拖延時日,我負責糧草,連送糧的人都是我選的,錢也是我出的,田堂主僅僅提供了運糧路線,卻為何要令他們失語失聰?”

田言秉禮退開,欽原看似問罪卻無責難之色,顯然這一招是沒有戳到她痛處,也在她能接受的範圍,“章邯洞若觀火,田言只是不希望我們的合作過早暴露。”

“都說你們這些謀士狡詐,今日領教,竟比我們這些殺手還無恥,不過,就這樣把火引到我身上,堂主不覺得過分?”前些時日才說了不單獨見面,今天就被田言逼得不得不私下相見,果然我這點腦子擺在聰明人前面,根本不算什麽。

“於大局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漢軍是要取得最後的勝利,但不能有任何汙點,而欽原既然願意合作,就應該能想到火只能往她那裏燒,鍋只能她來背。

“的確,不過田堂主怕是不知道,章邯將軍跟那……誰誰誰關系還不錯~”晃眼看到田言合十於腹部的雙手微微收緊,故弄玄虛這一招,到什麽時候都好用。

田言禮貌謝絕,“其他事宜田言並不想知道,還請閣下在本月內完成約定。”

“欽原定會依約而行”我雖愛折騰,但實在蹦跶不了的時候,還是很願意夾著尾巴做人的。

花間影虎,動靜如風。

雖饒了遠路,按照季布有條不紊的行軍速度,倒也沒耽擱時日便到了城陽腹地,秦軍援軍必經之路。

“將軍,王離率部離此處已不足其百裏!”

“再探再報”分派斥候八方探路,季布立即安營紮寨,如今劉季鎮守雍丘,他只需堅守幾日,待英布、龍且援軍一到,三軍合兵便可阻斷秦軍援軍,再等項梁將軍一鼓作氣滅掉章邯大軍,回兵馳援,秦國便無兵可戰了。

聽完季布的部署,中尉難免不解,“既是如此,我軍已繞至章邯大軍後方,為何不與項梁將軍前後夾擊秦軍,這樣費時費力,萬一?”

“萬一我軍等不到英布、龍且援軍,被長城軍一舉擊潰,反倒陷項梁將軍於死局?”季布接口說出中尉的顧慮,細細解答,“項梁將軍連戰連勝,氣勢在章邯大軍之上,又正值兩軍相持,並無近憂,但長城軍乃秦國善戰堅毅之軍,若趁我部作戰之時,奇襲後方,英布、龍且將軍的援軍又未到,那便是我楚軍二軍被夾擊了,何況……你下去部署吧。”

“是”

展開兵書,季布隨即進入備戰狀態,研習秦軍作戰方法及以往案例,龍且、英布與他的作戰方式兩兩不同,待他們一到,還需提出些切實可行的建議,至於不采納中尉之策的真正原因……漢軍劉季絕非池中之物,身邊有張良韓信等一幹能臣武將跟隨,又不喜顯露鋒芒,一貫裝作膽小如鼠,雖現在被各路義軍笑話不成氣候,可難說日後會得勢成龍。

他若趁我與項梁將軍和章邯大軍全力作戰之時,奪下楚軍攻占的城池,再有救援我與項梁將軍、斬殺章邯之功,豈非一舉躍為聯軍之首?

又甚者,他兩軍不幫,由著楚軍與秦軍兩敗俱傷,一舉入主關中,豈非奪得天下共主之名?

若是那般,劉季的風頭、所得人心必定遠超少主,義帝本就不喜少主,若再如此,即便秦國滅了,楚人也是白忙一場。

眼前這般部署,雖有小人之嫌,可也是範軍師與他早早商定的,即便戰機流逝,項梁將軍戰敗,他劉季,只能困於雍丘。

拿著戰報,對於田言迫切想要項梁去死的決心,我仍是不解,然雖不解,卻也隱隱覺得,項梁一敗,雖對漢楚兩軍都無益處,卻似乎……讓項氏一族與草根劉季的距離不那麽大了。

“先生,你?!”聽完欽原要傳回鹹陽的信息,嘍啰立馬嚇出一身冷汗。

一把提起被我嚇到的嘍啰,作為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臨時信差,就是不如羅網那些信手夠膽量,“你沒有聽錯,盤纏、幹糧、馬匹、路線圖都給你備好了,趕緊去,早半個時辰達到,便多給你十金。”

重利誘之,必有拼命,嘍啰一咬牙直起身子問,“那,那小人要是早一天達到呢?!”

“五百金”嘍啰兩眼一直,卻立馬被欽原捏住下巴,“但若晚了一刻,殺你全家,刨你祖墳,刖你手足”然後一放手,小嘍啰騎了馬,揚長而去。

民權山中,隱秘農舍。

攜了所需物品上山,數日不見,漣衣的肚子又大了幾分。

“聽說你前日動了胎氣,如何?”

縱使欽原不在,一切飲食供養如舊,只是無一人與她說話,又不得季布消息,自然苦悶得在周遭散步,不料一時不慎摔了一跤,“他們已經找人為我瞧過,並無大礙……再好看的花,都是要雕謝的,不用日日都換,再說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們也沒管。”

“你這是在埋怨我手底下的人招待不周?”將漣衣屋裏枯敗的花更換完畢,美人住的地方當然要有與之相襯之物。

漣衣搖頭輕笑,“你要是男子,倒很適合做我夫君。”

“可別!”漣衣一言,嚇得我手抖,“得虧帥小夥不在這兒,不然他怕是要砍死我~”

“季大哥行事沈穩,他知他一日不來,你便會多留我一日”季布正是因為在意自己,在意戰局,才不會輕易前來。

“哦?那他可能不知道,他為你拖延的時間,也是我想拖延的時間”章邯與項梁未分勝負之前,季布是不會來的,換言之,季布一日不來,章邯便多一日的機會取勝。

漣衣掩飾不住的擔憂起來,欽原他們一定還有什麽計劃,是她沒有意識到的,“你?”

擡手止住她,“好了,不說了,今天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鹹陽宮,胡亥寢殿。

“鹹陽守軍?!”胡亥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起來,“把人帶過來!”

“是”

“不,”胡亥略加思索,“叫他在密道等候,朕尋了時機再去見他。”

異瞳沈斂,興致勃勃,欽原啊欽原,你這是逼朕與師傅徹底鬧翻麽~

岳辰殿

岳出姜姓,首岳掌四方諸侯;辰為地支五位,五行表土,為陽為正;朔,一月之始謂之朔,又預北方陽升之地,正與岳辰相合。

故,昔年嬴朔出嫁,嬴政亦未改其宮室,示意守陽、興陽之意,至胡亥即位,她又以長公主之身長居至今。

因而,著正裝立於匾額之下,重新審視這三字,胡亥又一次清醒地認識到,數十年前,扶蘇與嬴朔誕生之後,任後宮嬪妃再為父皇養育多少子女,皆是臣子。

屏退左右,除了即位那一日,胡亥還未這般正經肅穆,“胡亥,請見長姐。”

嬴氏皇族之禮,氣象莊嚴,心敬貌恭,嬴朔見狀,從不願搭理到猛然重視起來,“你……皇帝陛下是怎麽了?”

“朕要親自帶鹹陽守軍去支援章邯將軍,長姐可替我坐鎮鹹陽?!”問的鏗鏘有力,字字都打在嬴朔心上。

“你說什麽?!”沖到門檻,一把提住胡亥衣襟,嬴朔眼中光芒散發,又疑惑謹慎,“你再說一遍!”

呵,望著嬴朔眼中乍現的光芒,胡亥心中很是淒涼,果然,要活成扶蘇那般憂國憂民的樣子,才會招人喜歡,“還請長姐立即去往宣室殿,傳國玉璽、文書、佩劍都在那裏,弟,這便起身。”

說完便走,毫無猶疑,以至馭馬而出,也未能聽見長公主那句壓在嘴邊,遲遲未說出口的話:亥弟,好自珍重。

郎中令府邸,清荷池畔。

“大人,皇帝陛下已率一萬鹹陽守軍出了鹹陽城,直奔定陶!”

“……嘭”玉子未下,棋盤已崩。

“……哈哈哈”趙高猝然發笑,美煞至極,陰冽森然,“好,很好!”

胡亥率領鹹陽守軍直奔定陶的同時,章邯不出所料的在節骨眼上找到了欽原,並且精準的去了她的藏身之處。

“抱歉,久等了”放下手中事務並非易事,只是不來一趟,章邯始終無法確定欽原為何有這番作為。

縱然不似從前那般英氣勃發,將軍還是那個將軍,“章邯將軍何以確定我會在此等候?”

“以羅網的行事作風,斷不會犯那樣明顯的錯誤,不過既然犯了,那只能說明送糧的人是你不假,卻與羅網無關”欲蓋彌彰,欽原若真不想讓自己察覺,又何須多此一舉,毒啞毒聾送糧的人?

打個盤腿,坐扁一片綠草,蚊蟲在耳邊嗡嗡作響,記得我從前的體質,好像沒這麽招蚊子,“我如今有些明白為什麽你們想事情的時候都不好好說話,喜歡惆帳地仰望天空或者喝茶了~”

章邯頗為配合地問,“為什麽?”

“將軍仰望的是大秦的天空,他們喝的是以天下泡的茶”一片天,一盞茶,展盡所學,雖死不悔。

“不知……先生心中,是否裝有大秦?”稍加思索,章邯還是以先生稱呼欽原。

“無心無國”

“若無心,為何送來十五日糧草?”章邯並不懷疑糧草有問題,只是以欽原的處境,這種行為實在不合常理,如果不是出於某種愛國情緒,那便是……突發奇想?

說著說著,我突然覺得有一絲絲饑餓,本想掏個果子出來吃吃,又覺得這樣很不正經,“因為,我曾欠了將軍兩個人情。”

無論這些年改變多少,欠人情一定還,大抵是我唯一守住的東西。

“那你也只還了一個”說實話,章邯不覺得他在欽原這裏有什麽人情,不過鑒於欽原還的人情可能會起到決定性作用,他還是很願意接受的。

額……沒想到章邯也會這麽現實,唉~社會是個大染缸啊,“另一個在路上。”

“在下賣了兩個什麽樣的人情,竟讓先生不惜與郎中令作對?”雖然不合適,章邯到底還是問出口了。

“人情不分大小”我覺得欠章邯人情是我的事,反正我還了,至於他記不記得,關我毛事~

疑惑難解看著欽原,“你……”

“我沒打算背叛自己的夫君”章邯該不是認為我想造反了吧?事實是……可能不會~

“……哈”良久,章邯朗聲一笑,疑惑難解,那便不解,隨即對欽原一拜,“先生與郎中令,乃至流沙墨家,終是不同。”

我亦還以同禮,“戰局雖兇險,卻不至於讓將軍毫無辦法,只不過……將軍不願”我可不信章邯真的沒有辦法打贏這一戰。

“先生如此說,章邯也不再隱瞞了……”

趁夜而去,思緒蔓延到昔年去嵕山祭拜公子高,被影密衛抓獲後。

那一天,我一身疾患地跪於宣室殿中,聆聽始皇帝陛下聖言,埋伏梁上的影密衛,始終未對我動手。

一則,我小心答話,自認並未遺漏出錯;二則,章邯身為始皇帝陛下深信之人,他說的話,始皇帝陛下天然就會信上幾分,可他卻從來處事公允,並未因厭惡羅網、厭惡趙高而添油加醋,置我於死地。

這,是我欠他的第一個人情。

在我執行殺光李由全家的任務之前,他雖不恥李斯作繭自縛,卻還是因同袍之誼來替李由說情,即便得手,也未趁機一刀將我宰了……我想,他或許是顧忌我死了之後,派去滅門李家的人會更狠辣絕情。

又或許在身為將軍的章邯看來,以那樣的手段對付一個酒量極差的女子,已是下作,萬萬不可再趁我酒醉之時取我性命。

無論章邯那時是顧慮太多,還是剛正不屑動手,或是看不起女人,當是我欠他的第二個人情。

只不過……撓撓被蚊子叮過,巨癢無比的皮膚,於趙高而言,我真正要做的事,何止作對二字。

戰爭的黑暗面

事實證明,透過表象不一定能看到本質,比如張良並不是一個繡花枕頭;又比如胡亥真不是一個只懂吃喝玩樂的傻蛋;再比如欽原確實不是個遵循章法、愛國為民,憐惜他人性命的熱血青年。

“啥?!那毛頭小子也會領兵!”劉季一聽小兵奏報炸毛了,趕緊登上布鞋去找張良……

“沛……沛公……”張良剛一睜眼,被子就讓劉季沖進來猛地掀開,不由地嚇出一身冷汗,五臟六腑都隨之震了震,險些沒繃住~

劉季完全不見外地坐到榻上,握住了張良的手,“子房啊~不得了了,那混蛋小子帶兵去救章邯啦!”

……

看著三兩下就穿好衣服並且沒有給自己任何意見或者請示的張良匆忙出帳,劉季覺得張良這真性情是不是在他面前顯露的過於頻繁了,然後就床躺下,再睡個回籠覺……

暴雨過後的晴天清涼爽朗,漫長的溫暖於田言而言卻是諸多不適,即便身居山明水秀的隱秘據點,仍舊讓她悶熱得難受,尤是上一次被欽原抖了一身雨水之後,病情拖延到今日,已是十分嚴重。

被攆出田言房間的農家弟子在門外等候多時,正猶豫著要不要沖進去看看堂主的情況,以免墨家把人給治死了,不想張良比他們更著急地沖到門前敲了門。

“咻咻……”幾根銀針釘裏面的門框上,端木蓉這治病時絕對不能被人打擾的脾氣,即便是張良也照發不誤,“再讓我聽到半點聲音,就等著給田堂主收屍吧。”

……張良眉眼間的愁色微甚,敲門的手收回垂於身側,他與端木姑娘雖算不上好友,卻也見過多次,何況他與盜跖兄他們還是熟識,就算他打擾了端木姑娘治病,她也不至於如此,這究竟是……罷了,若註定要發生的事,也不會為這一刻兩刻的時間而改變……

“張先生行事一向穩重睿智,此番必定是有急事才會失態,還請端木姑娘見諒,不過田言既已無礙,還勞煩姑娘放張先生進來”話間,田言已整理好衣著,強撐著坐到爐火旁。

“誰說你無礙?”端木蓉不急不躁地整理好藥瓶放進藥箱,“堂主若再這樣耗費心神,下一次病發可就沒這麽幸運了,這次,你必須好好給我睡上三個時辰”未等田言反駁,端木蓉便順手從針包中取一根針紮暈田言。

吱呀一聲,兩扇門一開,張良便上前詢問,“田堂主?”

“田堂主睡下了,如果你想要她的命,就盡管叫醒她”將藥箱交給身邊的墨家弟子,雖明白張良找田言定有要事,可她並不想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問題,身為醫者,自當守護病人性命,“你,過來。”

侍奉田言的女弟子立即上前聆聽醫仙的教誨,“紅罐子的藥給堂主沐浴時用,每次半蓋,黑瓶子的藥,每日一粒,正午服用,連服十日再換綠瓶,用法相同。”

“是~”女弟子恭敬地送醫仙離去,連同張良,一並送走兩尊大神,心裏莫名歡喜~

人生有無數種可能,因而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有千萬種變化,當這種變化經過學識、痛苦,甚至生死加工後,就會變得神秘莫測,成為一種可以左右無數人性命的決策。

但,它又代表了一個人所有處事手段的本質。

本質,利也。

漢軍、楚軍或是羅網、流沙,最後的目的還是為了自己,張良這樣想。

所以,在得知胡亥親自帶兵援救章邯的時候,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趙高如今的身份勢力居然沒能阻止這樣不利的舉動,更何況,一個深宮之中長大的傀儡居然能領兵作戰,一路殺向戰場?

不可能,絕不可能!一個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帶兵作戰?一定還有什麽細節,是自己忽略的。

盡量讓自己靜下來,張良細細去想最近發生的事……

數月前,蕭何與韓信說起項梁的副將宋義時,田言好像特別在意,在那之後,羅網爪牙曾在定陶附近的鎮子裏出現過,而田言的病情突然惡化,聽農家弟子講,似乎與田言在一次大雨天出行有關……

“難道?!”張良腦中閃過一種想法,就在這一瞬間,他猛然頓足轉身,幾乎就要沖回去,拉起田言問個清楚明白……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默然的還是翻身上了馬背……

“怎麽樣~”欽原抱著手從林中出來,看著山下道路上經過一抹淡色的身影,得意又嘲諷地笑著。

端木蓉隨後出來,欽原在自保的同時還能幫她隱去氣息,就這點而言,早已今非昔比,“就憑這一點,恐怕難以說明張先生參與此事。”

呵,踢開一枚礙事的石子兒,“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張良直接參與了此事,但就他剛才的表現看來,他已經默認了田言的做法,不是麽?”

甲和乙是兩個肚子餓的人,甲去偷了丙家活命的饅頭,嫁禍給貪婪無度的狼群,乙雖然沒有直接下手,卻幫著甲望風,對失去饅頭的丙視而不見,請問,甲和乙有本質的區別麽,乙和狼群有本質的區別麽?別跟我說什麽家國天下,為了蒼生。

何況,乙最終也接受了甲偷來的饅頭。

“……好,這次是墨家輸了,我會勸說巨子不再參與你們的事,但你……”

欽原突然不笑了,“我只能保證這一次不對你墨家的據點進行清掃。”

像田言這樣比張良還軟的釘子才最難拔除,當初的本意是為了引季布現身,不想引出漣衣的同時,還引來了一個田言,說來也是我太高看自己,原以為在墨家的地盤上,怎麽也會先引起墨家的註意,沒成想自漢軍與楚軍隱隱形成相爭之勢後,天明就很少與張良見面了,一眾墨家弟子在他的指示下,也變得非常低調。

只可惜……我非常喜歡任性亂來的自己,以及很樂意看到每個人暴露自己最自私的嘴臉,哪怕最後,我什麽也得不到。

……

“誰!”是夜,欽原猛地從夢中驚醒,習慣性拔劍而起,追出門外,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並無異樣。

聽見叫聲,漣衣亦被嚇醒,趕緊披了外衣出門瞧瞧,卻見欽原疑神疑鬼地在庭院中張望,“你又做噩夢了?”

“呼~”待漣衣提燈近了,欽原方回過神來,擡起袖子擦擦汗。

忽地勾上漣衣的脖子,欽原將她向右放倒……

雄鷹固然強大,而弱雞變成雄鷹的過程,則是一件極其痛苦又艱難危險的事。

羅網之所以能夠成為最龐大的殺手組織,除了依托秦國以及十分嚴格的規矩之外,財力、權勢、殺手選撥樣樣都離不開為首者的統籌。

羅網的每一把名劍,趙高都傾註了不少的心血,而這些名劍十有九成都給予了他豐厚的回報,也從羅網獲取了自己想要的,剩餘一成,當然是在出現裂縫之前,就被斬斷。

可終於,有把名劍驟然出現的裂縫,讓趙高明白,並不是所有的變化都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倚在月下的闌幹上,長廊的風都帶著鹹陽獨有的熱氣,一陣一陣的,吹得杯中酒都變了味,“夫人,我幾乎完全相信了你。”

狹長的眉眼在腥紅的液體中倒映著苦澀,飲下這杯酒,二十餘年的謀劃又怎會因一點小小的變故而動搖?所以,當長廊之上空無一人之時,那陣攪人心神的溫熱很快就被遺留的陰冽氣息淡去。

為將者,當時刻嗅到敵我間的變化,哪怕絲毫的風吹草動,都應該為此做出最有利的應對之策,行軍路上傳來胡亥領兵的消息時,王離不得不當機立斷兵分兩路,一路去與季布處的合兵糾纏,與敵軍相互牽制;一路去壓制漢軍,為胡亥掃清障礙。

“守軍!鹹陽守軍,鹹陽守軍來了!”

“報,長城軍已在城陽、雍丘與季布、劉季開戰!”

“報,困鳥丘火焰沖天,霧瘴已散去大半!”

月色浸出火紅的天空,章邯心頭的陰霾與困鳥丘的霧瘴一同被驅散幹凈,陛下,您看見了嗎?明月依舊朗照我大秦疆土。

“傳我將令,全軍出擊!”章邯一聲令下,全軍為之沸騰。

紗燈熄滅,右手一揮,噴出的血液濺了欽原一臉,順手將剛才放倒的漣衣提到身後,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抓緊我,別點燈,別說話!”

漣衣立即拉住欽原的衣服,手指觸到濕漉漉的一片,心下一慌,她的靈敏性雖然不如欽原,可……為什麽聞不到一點血腥味?

咽一口唾沫,將全身內力的灌註到劍上,卻……四周如常,即便是剛才漣衣背後的那人,我也沒有感到一點殺氣。

“呲”一把斷發隨著血液落下,漣衣感覺血是從欽原的頸肩處流下來的,閉緊雙眼,拽著欽原不敢說話,她能做的就是好好聽話,別打擾欽原……

反身一護,按下漣衣腦袋的同時,後臂後側被結結實實砍了一劍,還沒來得及反應,直覺式的一掃腿,退卻了敵人,也傷了腿……寧靜的夜裏,只聽見漣衣的心跳聲和我自己被砍的聲音,踩著自己的血跡,一步步護著漣衣後退,防禦,後退,應付,後退,推開漣衣–––––瞬間反擊!

“咚”欽原的膝蓋重重地跪到地上,單手撐著身體……周圍終於彌漫出極淡的異味和低嚎。

漣衣咬緊牙關,摸著一片黏黏的東西爬起來,慢慢伸出腳去探路,不料踩到一個還未死透的殺手,被殺手抓住腳踝甩向欽原。

我這兒剛艱難並硬抗地站起來,就感覺漣衣迎面飛來,連忙抱住她一個旋轉,化掉沖擊力將她放穩,就被突如其來力量撞倒在地,讓人一劍插在心頭,“……”

死死抓住就要刺穿我胸膛的半截劍刃,咽喉裏含著一口老血出不了聲,你奶奶的,要不要這麽拼命,裝死不好麽,快哭了好麽……

“啊–––”生死之際,漣衣一聲大吼,拔.下自己頭發上的發簪,猛地刺進殺手的後背,“刺啦,刺啦……”反覆幾十次,直到雙手染紅,欽原從殺手手裏奪出劍刃。

“噗”撐著殺手的身體,吐出口心頭血,哎喲媽呀,好多了~

“咣當”發簪被丟得遠遠的,漣衣坐在地上聞著濃濃的血腥味,全身顫抖著不敢去摸發疼的肚子……

我全身打顫地像憋大便一樣憋出幾個字,“還,不,幫忙……”漣衣楞了一會而,就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呆滯地爬了過來,幫忙推開了殺手。

“呼~呼~”拉著漣衣的手相互扶起彼此,她冰涼的手毫不像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你救了我們的命,也保護了自己的孩子,沒有什麽好怕的。”

漣衣機械地擡起頭,暗夜之下,她仿佛看到了一雙充滿生機的眼睛,浸泡在嗜血的海洋之中,閃耀著永不停息的光芒,熾熱的像高懸蒼穹之上的太陽……一點點握緊欽原沾滿鮮血的手掌,與她相互扶著回了房……

人生有兩種絕望,一種是明明有能力去做,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被別人踐踏、撕毀;一種是竭盡全力去做一件勝算極大的事,卻連自己的尊嚴都被別人踩在腳下,耳畔只聞同伴的嘲笑。

“將軍,走啊!”楚軍將士的悲號響徹在身後,揮舞著手中的馬鞭,一路狂奔,項梁知道,自己決不能停下……

然而,困鳥丘的山坡上出現秦軍的旗幟時,項梁卻不得不勒馬停下。

“降者不殺”章邯立在山丘上,黑色盔甲泛著黎明的光輝,頭頂那片屬於困鳥丘的天空,湛藍放晴。

隨著秦軍一遍又一遍的勸降之聲,很快,世人便會知道起義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項梁,敗了,敗得幹幹凈凈。

“秦楚不兩立!”項梁戎馬一生,如若不勝,死在稱職的對手手裏,亦是極大的榮耀,拔.出手臂上的箭鏃,高舉手中的長.槍,“殺!”

章邯一招手,身後的鹹陽守軍向像黃蜂一樣沖下山坡……

戰場的嘶鳴逐漸消減下來,數以萬計的屍身堆砌在山谷之中,如同鋪路的石子,高高的填滿了溝壑。

望著暢通無阻的困鳥丘,胡亥騎在高頭大馬上,等待著去收拾殘兵的章邯,良久,調轉馬頭,才發現章邯就在身後凝視著自己,不見禮,不走開,不知這樣站了多久。

“誰叫你看著朕的?!”睥睨著章邯與扶蘇那小子如出一轍的愛國表情,胡亥很是厭惡。

撇開目光,章邯其實也沒有多願意搭理胡亥,只是這一次,他的作為讓全軍上下都刮目相看,和其他秦兵一樣,他在這位陛下的身上,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陛下,想做大秦的王麽?”真正守護天下百姓,繼承始皇帝陛下意志的王。

只是一瞬間的靜默,嘲諷地笑聲隨即爆發,“哈哈哈……”胡亥在馬背上笑的前俯後仰,看著章邯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於強忍住笑聲,擦去笑出來的淚水,指著章邯的鼻子反問,“你腳下的秦國,真的還活著麽?”就連我也離死不遠了。

一腔熱血,一點希望,從頭涼到腳,努力忽略打馬而去的胡亥,梗咽下湧出來的悲涼,松開攥得出血的拳頭,對章邯來說,大秦還沒有死……

世間所有的敵對,並不是因為真的仇恨對方,而是不能同路。

項梁兵敗的速度比張良預料的更快,而墨家與張良的隔閡,也因為端木蓉的親眼驗證變得無法修補,這些事情不是明白事理就能心安理得。

天明親自與殘兵匯合,避開了所有替張良傳信的人,一邊扶靈回楚地,一邊細細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

從羅網要殺章邯,欽原如何被田言找到,什麽時候與田言合作;田言如何聯絡宋義,讓宋義在楚軍撒播謠言,激怒項梁;張良怎麽樣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凡是與這場戰爭有一丁點關聯的,欽原都一字不落地告訴了天明,所書內容對三師公直接參與田言謀劃雖沒有直接證據,可一字一句的確符合天明所慮。

少羽那樣隨心而為,寧折不彎的性子,只有兩個人能管住他,一個範增,一個項梁。

“三師公早就……”手裏的布帛被天明抓的稀爛,三師公早就在為劉季贏得天下做準備了,而他準備的決心是,哪怕對方是少羽也絕不手軟。

“巨子,這件事之後……有關張良的事宜,我來處理”盜跖知道天明和少羽感情最好,與張良又是熟識,在張良徹底選擇劉季後,由他來處理張良的事最合適不過。

將靈柩推到陰涼處歇息,天明竟然有點懷念以前在小聖賢莊,少羽那廝老在自己面前臭顯擺的日子了,“小跖,你覺得欽原是個怎樣的人?”

盜跖一拍大腿,“她啊!還不就是個……”

“是啊,不知道怎麽形容她的無恥,只怕連三師……連張先生都沒有想到,她會把這些事全部告訴墨家,揭發他人短處、挑撥離間,這樣無恥到惡心的人,怎麽會是墨家弟子,怎麽會學到你的電光神行步呢……”話末,天明已抱著膝蓋卷成一團,那些所謂的立場、信仰,究竟吞噬了多少人性。

單手枕在樹幹上,隨著年紀的增長,盜跖倒是越發看淡了,“最惡心的是,明知道是挑撥,我們卻深信不疑,而且心裏還覺得,張良和那些人,沒有什麽不同。”

沒有什麽不同又能如何?謀士之責,本就這般。

從膝蓋裏擡起頭來,再難過,墨家也不能與漢軍成為敵人,“繼續監視宋義,別讓他跑了就行”雖然無法向少羽證明事實,可讓他來處理宋義,多少會有些警醒吧?就算少羽意識不到,範師傅也一定會覺察到的。

“已經吩咐諜工部的兄弟去做了,冰塊應該運到前面的鎮上了,趕路吧”天明能為少羽做的事已經都做了,剩下不能做,也不合適去做的,只有靠少羽一人,從楚軍起義之初,墨家就註定與所有人陌路。

指鹿為馬

後悔,是目地沒有達到的不甘心。

不知欽原是真有事,還是暫時不想與自己撕破臉,鬼翎去民權山中農舍的時候,只有一個昏睡的大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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